《周易》與道教,「神道設教」與體用思想

《周易》與道教,「神道設教」與體用思想

 《周易•觀卦•彖》曰:“觀天之神道,而四時不忒。聖人以神道設教,而天下服矣。”這裡說的“神道設教”是《文心•原道》篇的理論根據,是劉勰文學思想的哲學基礎。首先“神道設教”的思想把形而上之道體與形而下之器用統一起來,以“天之神道為本體,以民之教化為效用”,顯示了體用不二的思想特色。這與劉勰一方面要原道溯源,確立文章的本體淵源;另一方面又要載道設教,發揮文學的社會作用的體用思想完全相符。《原道》篇所說的“原道心以敷章,研神理而設教”,“道心惟微,神理設教”等,都是這一思想的體現。其次,“神道”乃抽像之本體,所謂“道心惟微”,“神道難摹”,其中精義只有聖人才能心領神會。聖人通過畫卦設象、敷章擒文來闡微顯幽,昭示天下,這樣聖人就成了原道設教的中介。劉勰在篇中也正是這樣論述的,他把伏羲、孔子等儒家聖人看作是聯繫“道心”與文章,“神理”與教化的中介,認為,“道沿聖以垂文,聖因文而明道”,提出了“道一聖一文”三位一體的文學思想。第三,在《周易》中,“觀”的思想特別突出,“聖人以神道設教”的方法也是“觀”。聖人上觀神道,極深研幾,故“四時不忒下觀民風,體察人情,故“天下服矣”。劉勰繼承了《周易》上觀下察的說法,認為聖人“取象乎河洛,問數乎蓍龜,觀天文以極變,察人文以成化”,從而創典立文,鼓動天下。

弄清了《原道》篇的思想淵源,我們就可以進一步分析劉勰是怎樣具體運用“神道設教”的思想來論述文學的體用問題了。紀昀在《原道》的題評中說:

自漢以來,論文者罕能及此。彥和以此發端,所見在六朝文士之上。

文以載道,明其當然;文原於道,明其本然,識其本乃不逐其末。

這就告訴我們:劉勰的高明之處在於他能自覺地對文學問題探本溯源,把文學的起源上升到道的高度,以“自然之道”(“神道”)作為文章的存在根據,確立了文學本體論。

“神道設教”中的“神道”作為附著在占筮之經《周易》上的哲學思想,尚有鬼神迷信的神秘色彩,但其主要含義則是指天地自然的運行變化規律,包括了天道、地道兩方面的內容,即自然之道。《系辭》曰:“一陰一陽之謂道”,“陰陽不測之謂神”。天地變化、陰陽不測,故曰“神道”。《周易》中“神”字,除了偶爾指“鬼神”、“神物”之外,大部分情況下都是指變化神速、幽微難測的自然之道。自然之道(“神道”)在運行中生出日月山川之麗象,著龜河洛之神物,此即“生生之謂易”、“天地之大德曰生”的自然生成法則,前人謂之為:“天不愛道,地不愛寶,河出馬圖,洛出龜書,天地之大文章也。”聖人對天地大文章“則之”、“效之”、“象之”,便創造出卦、畫、言、辭之類的聖人文章。約而言之,聖人之文來自天地之文,天地之文源於陰陽變化,最終自然神道就成了天文、地文、人文的存在根據,最高本體。劉勰運用這種“自然神道”的思想,借《周易》“三才”之說,把天文、地文與人文、言文聯繫起來。

文之為德也大矣,與天地並生者何哉?夫玄黃色雜,方圓體分,曰月迭璧,以垂麗天之象;山川煥綺,以鋪理地之形。此蓋道之文也。

天地萬物,“形立則章成”,“聲發則文生”,文章是天地萬物本身的自然屬性,道在創生天地萬物的同時,也就創生了文,所以說天之日月、地之山川均是“道之文”;龍鳳虎豹、雲霞草木之類的動植之文也來自“自然”。那麼,人為“三才”之一,又是“五行之秀”、“天地之心”,其有文采自然更不待言:

仰觀吐曜。俯察含章;高卑定位,故兩儀即生矣。惟人參之,性靈所鍾,是謂三才。為五行之秀,實天地之心。心生而言立,言立而文明,自然之道也。(《原道》)

就像天地萬物有形就有章,有聲就有文一樣,人有心就會有言,有言就會有文,這也是一種自然規律,所以劉勰說人文也是“道之文”。

這樣由天、地而人,由自然之文而人文,劉勰就把文章的起源與天地的降生聯繫起來,為文章找到了本體的依據,建立了“自然之道”的文學本體論,用他的話說就是:“人文之元,肇自太極”。“太極”即“神道”,邵雍說:“道為太極。”(《皇極經世》)朱熹也說:“太極者,道也。”(《周易本義》序)先秦各家對宇宙的最高本體稱謂各異:

“《易》謂之太極,《春秋》謂之元,《老子》謂之道”(阮籍《通老論》),但所指則一。劉勰借《周易》“神道”來立論,故曰“太極”。

如果說“神道”是劉勰文學體用思想的上半截(立體),那麼“設教”就是它的下半截(致用)。“神道設教”是《周易》天與人相通,自然與社會一致思想的概括,《周易》以自然之道說明社會規律,把天地人看作是並列的“三才之道”,再用“三才之道”組成各個具體的卦象,使天地人三者成為一個和諧的統一體。

《易》之為書也,廣大悉備,有天道焉,有人道焉,有地道焉。兼三才而兩之,故六。六者非它,三才之道也。(《系辭》)

通觀《周易》卦象,無不以自然之道曉諭用世之理,所謂“天行健,君子以自強不息”(《乾卦•象傳》),“地勢坤,君子以厚德載物”(《坤卦•象傳》),都是以天地運行的自然之道來指示人事活動應順應規律,教化天下人如何立身處世。劉勰對《周易》“神道設教”、明體達用的思想有明確的認識,他說“《易》惟談天,入神致用”(《宗經》),這正抓住了《周易》“明於天之道,而察於民之故,是興(舉)神物以前(指導)民用”的體用結合的思想特點。為了進一步把《周易》的致用精神轉到文學的社會作用上,劉勰引用了《系辭》“鼓天下之動者存乎辭”的觀點,以此說明文辭只要符合自然之道就能鼓舞人心,指導民用。劉勰十分重視文學的致用功能,他高度稱讚聖人經典“經緯區宇、彌綸彝憲、發揮事業”的巨大社會作用,並從“政化”、“事跡”、“修身”三方面具體論述了文章在社會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。在《序志》中,他把“文章之用”視為“經典技條”,說“五禮資之以成,六典因之致用,君臣所以炳煥,軍國所以昭明,詳其本源,莫非經典。”在他看來,後世文章由聖文派生而來,為文要在征聖宗經,像聖文(經典)那樣最大限度地發揮文章經世致用的社會作用。《程器》篇說的“安有丈夫學文,而不達於政事哉?”“摘文必在緯軍國,負重必在任棟樑”,把劉勰論文重實用的思想推到了頂峰。

關於劉勰借《周易》“神道設教”的思想論述文學的體用問題,《原道》讚辭作之很好的概括,我們不妨照抄於此,以證前述:

道心惟微,神道設教。光采玄聖,炳耀仁孝。龍圖獻體,龜書呈貌。天文斯觀,民胥以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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